隐晦(十八)
*突然掉落
*希望看得开心
我没有福分成为哪一个孩子真正的母亲,但我庆幸我的每一个孩子都亲我如阿娘。
心火来得及,走得也快,官家醒了,只是精神不大好,这几日须得卧床休养着。丹姝看过后嘱咐御医好生照顾着,便回了坤宁殿忙起了挑选画院画作的事情。
那是梁怀吉第二次踏入后宫,上次来到坤宁殿还是公主降生,他因此逃过一劫保住性命,还得了皇后娘娘新赐的名字。这一次,他已有少年的模样,将从画院拿来的画轴一一仔细挂好,呈给皇后娘娘看。
丹姝徐徐移步逐一细看,良久,转身看向有些面生的小黄门说:“近来画院写真佳作都在其中吗?”
怀吉称是,却心中疑惑,难道皇后娘娘对这些都不满意吗?
“这里有画学生崔白所做的吗?”
怀吉答没有。
丹姝对这个回答好像并不惊讶,像是想到了什么,喃喃说道,我想也是,据说他画艺拙劣,不思进取又狂妄自大,如此之人,他的画作怎会是佳作呢。
怀吉自知自己此时不应该多话,或许是少年心善不忍自己所认识的才子崔白收到贬低,或许是皇后语气一直温和给了他直言回答的勇气:“考入画院是崔公子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,但他向往自由,性情画风与画院格格不入,不受重视也是自然。”
皇后沉吟,须臾,命道:“两日后,送些崔白的画作到这里来。”
“怀吉领旨。”梁怀吉终于明白,为何自己敬为师父的张茂则会时常提起皇后娘娘了,她真的是为极好的娘娘。
“怀吉?”丹姝口中念了念这二字,恍然大悟,“我记得你,是那个名字撞了忌讳被茂则救下的孩子吧。”
怀吉惊讶操劳繁多的皇后娘娘的会记得几年前的小小插曲,再次叩谢娘娘赐名之恩。
“不必谢我,是茂则救了你。”丹姝看着眼前的孩子,面生倒也熟悉,想来想去原是和茂则如出一辙的气质令她熟悉,“等下跟着秋和拿些鼠须尾笔和新安香墨回去,茂则是位好老师,多学有益。”
怀吉拿着挑选后的画作在弯弯绕绕的后宫走着,一时走神竟迷了路。怀吉一边懊恼着心不在焉果然误事,一边仰首望天希望依照星辰方位辨出方向。
“爹爹病了,徽柔乞上天垂怜,愿以身代父承受所有病痛,只求爹爹康健如初。”
那小姑娘说了许多,怀吉听得不甚清楚,只有模模糊糊的字眼随着晚风吹进了他的耳朵。怀吉入宫前也曾短暂感受过家人的关怀,后寄人篱下虽未遭受打骂之苦,只是亲疏有别终究是礼仪为先。入宫后寻求安稳自保已是不易,除了张先生的偶尔照拂,怀吉便没再感受过人情冷暖。
这是怀吉第一次在这冰冷的城墙内感受到亲情的温度,近来宫中有哪个大人物身体抱恙,怀吉一想便知。官家生病,公主祈祷,张娘子的公主似乎自幼体弱时常病着,眼前小姑娘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。
怀吉不想打扰公主的对天祈祷,想要悄悄走开,只是事与愿违,后宫里的勾心斗角是不看年龄的。
坤宁殿许久未曾如此热闹了,云鬓散乱的张娘子哭泣着,怒诉着用阴诡手法令她玥儿久病不好的小人。皇后娘娘坐在高台,明知是场胡闹的戏码,倒也让戏中人演个尽兴。
“玥儿只是因天气无常病了,太医也说了,安心服药便无大碍,张娘子可宽心。”
“玥儿病了如此之久,怎会只是单纯病了,一定是有小人诅咒我的玥儿!娘娘一向公正,难道是知道小人是谁,想包庇此人吗!”
张娘子面露憔悴,但言语依旧咄咄逼人。
“宫中严禁巫蛊之术......”
未等皇后娘娘说完,张娘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做的小人,身上写有字迹,几枚银针深深扎在身上,狠狠地扔在地上。
“内人冯氏前夜子时目睹徽柔在后苑湖畔对月祷告,这人偶又是在湖畔旁的大石下发现的,人证物证俱在,娘娘还要包庇徽柔吗!”
张娘子发了疯一般,眼眶微红,似乎真的有人诅咒她的玥儿,而她是个好母亲要亲自惩罚那个作恶的小人。
皇后命下人请徽柔过来。
一旁抱着画作沉默许久的怀吉走上前,几次看向皇后,想开口但又碍于身份犹犹豫豫。
“怀吉,你想说什么?”
“臣,想问张娘子确定所说的那人是...徽柔吗?”
“放肆!”张娘子一向恃宠而骄,除了皇后还未遇到敢质疑她的人。
怀吉自然知道徽柔是谁,可若不如此犯错,他的话就证不了公主的清白。丹姝没在意满殿人听到那两个字后的错愕与惶恐,但她抬了抬手,示意怀吉继续说。
“臣前日奉旨来坤宁殿,离开时因不熟内宫路,误行至后苑,无意中看见一白衣的小女孩正对月祷告,自称徽柔。臣隐约听见更声,应是子时。”
“那她说了什么?”
“她说父亲病了,为此再三吁天,愿以身代付。并无诅咒他人的言语,也并未带此物去。”
“你胡说!说!是谁指使你这样说的!”张娘子暗自冷笑,一抬手,纤长指尖直戳怀吉的眼睛。
“够了。”丹姝看着漠然垂首的怀吉,喝止了张娘子的动作,“与内臣动手,有失身份。”
张娘子收了手,却是轻蔑一笑,打量着怀吉。
“他是前省内臣梁怀吉,连徽柔是福康公主闺名都不知道,又能受何人指使?”
听至此,怀吉伏拜在地,请皇后恕罪。
福康公主,官家长女,宫中除皇后曹氏外最尊贵的女子。
“福康公主到。”
徽柔走到殿前,依次行礼,却独独跳过了张娘子。张娘子不在意,皇后便也不再强求。
“前夜子时,徽柔你可曾去过后苑湖畔?”
丹姝柔声开口,徽柔点点头。
“你去那里做了什么?”
“爹爹,好些了吗?”
“你去湖畔对月祈福,希望爹爹早日康复对吗?”
“嬢嬢怎么知道?”
此言一出,众人皆知刚刚怀吉所说句句属实,诅咒之事与福康公主无关。
“娘娘,官家醒来想见福康公主!”官家身边的镣子赶来结束了这场混乱。
“徽柔,走,去见你爹爹。”丹姝终于起身牵起徽柔的手,“是谁发现的这人偶,是谁目睹福康公主对月祷告,无故污蔑公主,按规矩处理了吧。没人恶意诅咒玥儿,张娘子带着玥儿回去好生养病吧,听太医的话,玥儿会好的。”
丹姝转身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怀吉,“未避名讳是罪,为福康公主辩清白是功,功过相抵。回去吧。”
这场蓄谋已久却也突如其来的闹剧终于结束。
坤宁殿外依旧是好天气,踏入阳光下的徽柔回头看向了站在身后为她说话的少年,笑得天真烂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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